【歛生日賀文】-候鳥的棲心巢

　　看著日曆上的日期，伊得扳著手指算了算，好像真的有一段時間沒見到歛了。
　　 
　　雖然說他本來就是一個過於隨興的人，想到了就出現，二話不說立刻就對伊得身體力行想到的實驗，每次都這麼突然，伊得也幾次忍不住跟歛稍稍提了一下，好歹要做什麼之前可以先預告一下，也不是不會配合。
　　 
　　歛只是瞥了眼伊得什麼話都沒說，頭也不回離開了，留下猶如被始亂終棄、像個怨夫只差沒咬個手帕的伊得。
　　 
　　抱怨歸抱怨，伊得也已經習慣歛的模式。往好處想，就算只是為了研究，至少歛還會想來找他，與其說自己是怨夫，而是像宮廷劇裡等待皇上翻牌子的後宮嬪妃？
　　 
　　「歛皇上啊！臣妾伊得想您了。」自顧自沉浸在情境劇中伊得雙手拱成像擴音器的造型，悲從中來大喊。與此同時天空飄下一根眼熟的灰色羽毛，伸手去接下的那刻看到的是與歛形影不離的鬼鴞，伊得立刻掃視著周圍，結果大失所望，還是沒見到那抹腦海裡的身影。
　　 
　　「真難得老爸會單獨行動。」轉動手中的羽毛察覺到魔力反應，伊得突然心生一計，露出了奸詐的笑容。
　　 
　　一直都只有他被嚇到怎麼可以，偶爾要換伊得去突擊一下歛才不會不公平，只是有很大的概率歛會一臉鄙夷看自己。
　　 
　　伊得開始擔心起那位一旦開始做實驗就不怎麼在意身體狀況的研究狂魔，今天又是歛的生日，如果被問起來，這就當作是去找他的理由。
　　 
　　既然決定要主動登門拜訪，伊得想著就順便帶一些生活用品跟食物過去。雖然歛也不一定會領情，但是有老爸在，相信也會聽牠的話多少吃一點吧？
　　 
　　一切都準備就緒，剩下就是確認歛現在的位置了。
　　 
　　歛曾經說過不會只待在同一個地方，近期會經常在水之區域的廢墟裡找到他只是剛好需要整理那段時間的資料才會一直在而已，與其說是暫時休憩的房子，說是他堆放長年累積下研究數據的倉庫還比較合適。
　　 
　　對於經常在外旅行的他，是不需要這些少則一年、多則數十年都不會回來的地方。
　　 
　　伊得看著老爸的灰羽，腦海中浮現出歛用著不輕不重的語氣說這些話，就像不是在說自己的事情，可是越是看著歛漠不在乎的表情，伊得總不自主覺得哀傷。
　　 
　　會有人真的希望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嗎？
　　 
　　在羽毛上的追蹤魔法引導下伊得遠離熱鬧的城市踏入森林，隨著越進到森林內部魔力的反應更強大，也隱約可以感受到歛的魔力，在兩種魔力同時產生巨大反應的地方停下腳步，伊得對眼前看到的忍不住讚嘆。
　　 
　　兩棵巨木的根部雖然是各別生長，上方的樹枝與綠葉卻像在擁抱地融合一起，遠遠看還以為是只有一棵大樹；寬闊的樹幹長滿了的藤蔓，落下的綠意猶如垂幕，巧妙地一層一層覆蓋了樹木的下半部，伊得走到兩樹之間，手在厚重的簾幕中探索，終於摸到了疑似是門的硬物，試探性的施力推開。
　　 
　　昏暗的燈光一閃一爍盡責地照著內屋，坐立樹屋中央的背影正是自己費盡千辛要找的人。
　　 
　　反手關上沉重的門，躡手躡腳走到背影的後方，伊得掩飾著嚇人的興奮把手放在對方的肩上，湊到戴有寶石的耳朵邊呼喚著：
　　 
　　「親、愛、的、歛。」
　　 
　　輕喚對方的名字沒有得到想像中的反應，不死心的伊得晃了晃歛的肩膀又叫了一次，同樣是沒反應，只看到歛的身體開始傾斜後直接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搖晃的雙手還停在半空中，伊得愣住了。
　　 
　　「哇──！歛，不要死啊！」伊得慌亂中趕快把歛扶起來，又是確認脈搏、又是確認呼吸，小力地拍著那張蒼白又美麗的臉龐不停的叫喚名字，緊閉的雙眼緩慢睜開來，伊得終於才放心下來。
　　 
　　「好吵……」被伊得扶著坐起來的歛摀著耳朵滿臉嫌棄。雖然還沒有完全清醒，歛還是能對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保持懷疑。「你怎麼會在這裡？我應該沒帶你來過。」
　　 
　　「靠的是這個，偶然看到老爸，順手就接下牠的羽毛。」在伊得把鬼鴞的羽毛拿出來後，歛大概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真不愧是大魔法師，馬上就能感知到羽毛有魔法。」
　　 
　　「嘿嘿，被稱讚了。」難得被歛稱讚的伊得搔了搔頭，怪害羞的呢！
　　 
　　「那麼你會來到這裡是因為看到老爸單獨出門，想說現在只剩我一個人了，所以特地跑這段路過來想要像之前我突襲你那樣突襲我，對吧？」歛那雙把人洞察徹底的眼神盯著來訪者，一字一句完全沒遺漏地把伊得的想法全說出來。
　　 
　　「……這是其中一個目的，對不起。」
　　 
　　「沒什麼好道歉的。多虧你，我才能從討厭的夢境醒來。」歛笑著用指腹抬起伊得的下巴後順著臉的一路輕撫過嘴唇、鼻尖、眉心，最後到了額頭中心小力地彈了一下。「你嚇過我了，也幫過我了；我嚇過你了，也懲罰你了。事情就一筆勾銷，你可以走了。」
　　 
　　「啊……可以不要走嗎？」
　　 
　　「那就我走。」
　　 
　　「等一下啦！」伊得趕忙拉住真的要離開的歛，不知道是自己用力過猛，還是歛虛弱到沒有反抗的氣力，整個人直接倒在了伊得懷抱。「你的臉色好差。」
　　 
　　「沒什麼，只不過是實驗做多了，熬幾天夜，這樣而已。」歛雙手一擺好像在說與自己無關的事一樣，以前從來沒在乎過，現在也不需要重新在乎了。
　　 
　　「我知道實驗對你的重要性，但是都沒有休息，就算有寶石的幫忙身體也會垮掉的。」
　　 
　　「實驗做著做著就會失去意識，醒來後精神就好很多，這樣不就好了？」
　　 
　　「你確定不是昏迷嗎？睡覺跟昏迷是兩個意思差了很遠的詞啊！」伊得嘴角抽了幾下。「看在今天是你生日的份上就多休息一下嘛，而且老爸外出也是為了實驗吧？如果老爸好不容易帶素材回來，結果你倒下了，實驗沒辦法順利繼續，多得不償失？」伊得左思右想只好在不經過老爸的同意下把牠搬出來說服。瞥了眼口沫橫飛的人，就算沒把話說出口但絕對是嫌伊得囉嗦的歛居然露出動搖。
　　 
　　對歛而言，重要的東西莫過於老爸跟實驗數據，而伊得頂多勉強算在實驗用品的一環，介於重要跟不重要的模糊邊界。
　　 
　　雖然早就猜到了，伊得還是有點小受傷啊。
　　 
　　「好吧，那你過來。」看著那近乎哀求的拜託，歛也算是被說服了直接原地坐下，對著內心獨自哀傷的人招手要他來自己面前。
　　 
　　「喔。」不知道叫自己過去要幹嘛，還是乖乖聽話過去的伊得，在歛的指示下在他面前盤腿坐下來，歛稍微看了一下後直接就往他的腿間躺下。沒有任何預告就被臨幸當枕頭的人直接全身僵硬，動也不敢動。
　　 
　　「喂，太硬了，躺了很不舒服，放鬆點。」歛拍了拍試圖讓當『枕頭』的大腿可以再軟一點，調整身體找到了令自己感到舒適的角度後，露出了滿意的笑。
　　 
　　「歛，你就這樣躺下來，我會很為難……」平時已經習慣對方的唱反調，面對突然的順從伊得卻有些不知所措，而且樹屋裡這麼大的空間不選，就直接躺在自己大腿上，伊得已經搞不清楚這是幸福將至？還是苦行降臨。
　　 
　　「為難？我看是高興吧。」仰頭欣賞著因為自己而窘迫的男人，歛瞇起眼，嘴角勾起一絲邪魅。食指與中指彷彿人的雙腿步行在誘人的鎖骨，踏上緊實的大腿，走過緊繃的根部，手指走過之處盡是刮搔留下的撩撥。
　　 
　　依舊前行，沒有停下──
　　 
　　「等一下，你好好休息啦！」被挑弄快忍不住的伊得趕快拉開歛的手，為了避免又有其他行為，直接抓住了魔性的雙手實施十指緊扣之刑。伊得長舒口氣，差點就跟著歛隨波逐流了。
　　 
　　「我沒有不休息，只是要選對有效率的方式。」歛即使手指被禁錮，還是用著還能活動的食指盡情挑弄。
　　 
　　魚餌歛已經丟出了，就看伊得什麼時候要上鉤。
　　 
　　「……不行，眼睛閉閉。」伊得壓抑著上鉤的情緒，拉著歛的手蓋上滿眼的錯愕強制他閉上眼睛。
　　 
　　「無聊。」看伊得說什麼都不會順著自己的意思走，歛也沒心情繼續沒有意義的勾引，鬆開手的力道隨便伊得了。「話說，眼睛閉閉是什麼？」
　　 
　　「以前住在孤兒院的時候要負責哄弟弟妹妹，他們不想睡覺，我會讓他們眼睛閉起來，所以是眼睛閉閉。」
　　 
　　「那你哄我睡。」
　　 
　　伊得以為自己聽錯像是撒嬌的請求，把手從歛的眼睛移開才發現他是真心要自己這麼做，眨了眨那雙充滿好奇的眼瞳，歛似乎找到了可以探討的新研究。
　　 
　　能夠把自己當作素材實驗的大概就只有歛了，與其讓他親力親為其他危險到可能會賠上整個人的研究，找到一個睡著的方法還比較溫和，就是挺奇葩的。
　　 
　　「可是我知道的都是哄小孩睡覺的……」伊得遇到大難題了，還真沒哄過大人過。
　　 
　　「不奢求你真的能讓我睡著，無所謂哪種方法，結果都一樣。」
　　 
　　睡覺明明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對於某些人來說卻是一件困難的事，歛究竟把多少痛苦藏在內心深處，才有辦法輕描淡寫帶過。
　　 
　　伊得把手放到歛的胸前，在好奇的注目下開始輕輕地且穩定的力道配合著輕聲哼出的音樂，一下、一下有頻率地拍著胸膛。
　　 
　　不明白伊得的動作是代表什麼意思，但沒有讓歛覺得不舒服，反而萌生出一種久到已經忘記是什麼的感覺。
　　 
　　「你哼的是什麼音樂？」從來沒有在卡萊因聽過這樣的曲調。
　　 
　　「搖籃曲喔，以前我都是邊哼這首音樂邊哄他們睡覺的，效果很好。」能讓一群精力旺盛的小孩子在搖籃曲的加持下全部睡著，還是很有成就感的。
　　 
　　「確實，挺不錯的……」歛閉起眼睛沉浸在伊得的哄睡儀式，伊得另一隻手也輕輕撫摸著頭髮，油然而生的安心感讓歛下意識蹭起了伊得的手掌。
　　 
　　歛猛然睜開眼睛坐了起來，錯愕地看著差點閃避不及撞上的伊得。他想起來了，那個幾乎與他沒有任何交集的感覺就叫做『安心感』。
　　 
　　這個大魔法師的幾個舉動，居然就讓他產生安心感？
　　 
　　「那個……歛先生，我有哪裡服務不周？」伊得被歛看得緊張地搓起雙手。
　　 
　　「沒有，繼續吧。」歛沒有躺回去原本的地方，反而是與伊得面對面直接跨坐在他的大腿，把臉靠在伊得肩膀催促他繼續剛剛的動作。
　　 
　　「那就好，我還以為是不是我力氣太大，你覺得不舒服。」歛難得一見的坦率讓伊得笑開了花，現在的他就像想睡的小寶寶一樣，令人感到憐惜又可愛。
　　 
　　「你的手讓我很舒服，我沒有不喜歡……」在這份安心感中歛逐漸沒有聲音，身體平穩的呼吸起伏讓伊得知道歛真的睡著了。為了維持歛的睡眠，伊得把動作放輕但沒有停下，偏頭輕輕吻上銀髮。
　　 
　　入口的木門被緩緩推開後黑影迅速竄了進來，還來不及看清楚伊得的頭頂就感受到帶有溫度的蓬鬆，飄落的灰羽讓伊得立刻知道黑影的身分。
　　 
　　「老爸？你回來了！」
　　 
　　「咕。」老爸回般地叫了一聲，低頭直勾勾看往趴在伊得身上睡得香甜的人，銳利的眼神此時滿是溫柔。
　　 
　　「我絕對沒有做什麼趁人之危的事情！只是想要讓歛可以暫時休息才會這麼做，歛本人也同意的！」伊得見狀怕被老爸誤會趕忙解釋，但那種欲蓋彌彰的說法只是讓老爸的臉更加鄙夷跟懷疑。
　　 
　　「咦？老爸出去一趟不是去蒐集實驗用的素材嗎？」伊得疑惑問著很自然就坐在頭頂休息的老爸，看起來也好像沒有帶了什麼回來，難道跟自己想的不一樣？
　　 
　　「咕？」老爸歪頭不能理解為什麼伊得會這麼想，但也沒打算回答，敷衍性叫了一聲就不再有回應，反正這個臭小子也聽不懂。
　　 
　　老爸不想回答的態度讓伊得也不好意思再問下去，看著懷裡睡得正熟的歛，伊得腦袋靈光一閃，在可能說出來後會被老爸攻擊的情況下還是開口說了出來。
　　 
　　「老爸不是湊巧從我面前飛過，羽毛會掉下來被我接到也不是偶然；這趟沒有跟歛一起的出門，就是想引導我來到這個根據地，勸一勸已經連續工作多天的歛至少在生日當天好好休息。」
　　 
　　整個空間一片寧靜，老爸既沒有回答說是，也沒有出聲反駁，伊得就當作他說對了。
　　 
　　「真是一點都不坦率的父子。」